小說-豪門裡的悲戀詛咒

Mila | 閒聊八卦
  女人是惡夢,是詛咒,是無法治癒的疼痛,是扒開傷疤仍血流不止的傷口,是摧毀人尊嚴的毒藥,是貪婪和永不見天日的陰影。
  至少,對他的家族和他來說,都是。
  陰影籠罩著他,而他,是個印證者。
  滴答、滴答,黑暗的角落裡,沒有一點光、沒有多餘的聲息,除了古老的鐘擺聲,以著一成不變的頻率,提醒著屋子裡的人它的存在,要不,在這裡,時間彷彿是靜止的,而他,則是個被遺棄在角落的人,一如兩年前他醒來的那一夜,失去了一向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驕傲的那一夜,時間就永遠停止了。
  滴答、滴答,咚、咚、咚。
  牆角的老舊古董鐘,再度傳來整點的報時聲,隨著響聲停止,夜也更深了。
  在山莊裡,落地的玻璃窗外,一層濃霧籠罩著窗外的一切,花也好,草也罷,樹林、溪流、碎石子砌出的走道和車道、閃著淡黃色光暈的路燈、遠方的茶山……無一倖免,全被濃霧一一吞噬。
  不知過了多久,靜得讓人感到冷涼的空間裡,終於傳來了敲門聲。
  「大少爺,你睡了嗎?」
  「有事?」黑暗的角落裡,終於有了回應。那聲音非常低沉,沉得有點啞,啞中帶著淡淡的愁。
  「是這樣的,尤管家正在發高燒。」用字聲調皆經過斟酌,不難聽出門外的人對門裡人的敬怕。
  「進來說吧!」聽到老管家發燒,門裡的人終於有了動靜,他離開了黑暗的角落,踏入了另一片黑。
  在他的心中,不管有沒有陽光、燈火的存在,都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死灰。
  門被推開,站在門後的是園丁成叔。
  「大少爺,我方才剛為尤管家量過體溫,不得了,已經燒到三十九度半了。」
  成叔的手裡持著一盞照明用的提燈,提燈看來頗具歷史,像古老的船上,船員拿來引路用的燈具。
  燈的光源明明滅滅,有點暈黃,但火光卻不是發自於蕊心,山莊裡的人都知道,自從十數年前的那場火災之後,山莊裡就言明禁點油燈燭火之類的東西,所以這種光線,是來自一種獨特的設計,出自於山莊五位主人之一,傅家三少爺的創作,稱為仿燭光燈蕊,一種有點仿古實則非常現代的手提照明設備,與手電筒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  當橙黃逼退了暗黑,原處黑暗中的身影終於出現。
  那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,不論是眉毛、眼睛、鼻樑、嘴唇……無一不像是上帝的傑作,讓人難以將目光由他的臉上移開。
  不過,有人說,過於完美者會遭天譴。
  沒錯,由左邊眼角橫切過顴骨,消失於左耳垂後的一道疤痕,破壞了他的完美。
  那是一道極深的疤,讓人不得不想像,他受了多大的傷害。
  然而,他的不完美,僅此而已嗎?
  不,那樣一個可怕的災厄所留下的,當然不會只有這樣一個疤痕。
  一雙結實而修長的腿已無法站立,他只能坐在一張輪椅上。
  「叫阿泰備車。」如同那張冰冷的俊顏一樣,他的嗓音同樣讓人感覺不到溫度。
  「阿泰……」怕主人生氣,成叔猶豫了下。
  也知道該把司機阿泰叫醒,但那傢伙一睡著,就像死了一樣,豈是隨便喊喊叫叫就能吵醒?
  「又叫不醒他?」他再度開口,語氣輕輕淡淡,卻同樣令人不寒而慄。
  成叔不敢應聲,微點了下腦袋。
  「去外頭提一桶地下水,潑醒他。」
  這種天氣還用地下水潑他?!
  想到這裡,就足以讓人凍得發抖,更別說親身體驗那種由頭涼到腳底板的滋味。
  「大少爺,真的要……」成叔顫抖了下問。
  要真做了,他怕阿泰拿刀將他給劈成兩半。
  「怎麼?有問題?」坐在輪椅上的人,一手輕輕轉動手把上的按鍵,兩旁的輪子轉動了起來,往前滑動幾步。「還是……你可以親自開車,連夜趕山路,以最快的速度將尤叔送到市區的醫院去?」
  「我……」頓時,成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  起霧後的山路有多難走,他又不是不知道,除了得是識途老馬,外加上開車技術一流的人之外,誰開車上路,都是極危險且不要命的行為。尤其,今夜的霧又特別的濃。
  「還不快去!」低低的一喊,他濃眉一蹙。
  夠具震撼力了,成叔馬上應了聲是,轉身朝外跑。
  光源在瞬間消失,黑暗重新籠罩了空間、籠罩了他、籠罩了一切,夜又靜了下來,只除了偶爾傳來的輪子轉動聲。
  他喜歡安靜,喜歡這樣的世界,這樣的世界才屬於他。
  只要跟女人離得遠遠地,他,傅學廉,傅家的長子,擁有著世人稱羨的財富和能力的他,永遠是個王者,一個不敗的王者。
  信安醫院,基隆市區裡一家老字號的小醫院。
  「爺爺,你是打算把我嚇死是不是?」跟醫院的老院長剛打過招呼,猶如意一踏進病房,見到病床上已經清醒的老人,即撐鼓了兩片腮幫子,嘟嘟嚷嚷的衝到床邊抱怨起來。
  「如意,你這模樣,不怕把老謝給嚇著,不准他的孫子跟你交往?」尤雄,如意的爺爺,半躺在病床上,朝著孫女張開雙臂,笑等著她飛奔進他的懷中。
  「爺爺,你又亂說了,我和謝進成才沒有在交往。」如意抗議著,但沒讓老人失望,下一秒飛奔進他懷中,用力一抱,引來老人一陣哈哈大笑。
  祖孫倆這麼一抱,抱出了將近半年來沒見面的思念、抱出了深厚的親情,自然忽略了跟隨在後進入病房的人。
  「老尤呀,怎麼說還是你好,有個孫女兒可以抱。」醫院的老院長謝槐,一手摸著下巴的鬍子,眼露羨慕地來到兩人身後。
  謝槐和尤雄是自幼一同長大的對岸老鄉,年輕時一同經歷過戰爭的無情,尤雄在戰爭中救過謝槐,謝槐是個軍醫,兩人一同來到台灣後,深厚情誼不變,幾十年來如一日。
  「你現在才知道。」尤雄鬆手,放開如意,臉上淨是得意。
  如意睨了自己的爺爺一驗,笑著轉向謝槐。
  「謝爺爺,要不要也抱抱?」
  以尤謝兩家的交情,如意自小就沒當謝槐是外人,還曾經在她的日記中寫著,我有兩個爺爺,一個外公,兩個爺爺都很疼我,外公也很疼我。
  「怎麼說還是如意貼心。」謝槐張開雙臂,玩起了老人爭寵的遊戲。
  沒想到如意才往前跨了一步,衣角就讓人給揪住。
  「如意,你別理那個老色鬼。他是外人,男女授受不親知道嗎?不可以跟他抱抱。」
  「爺爺。」如意轉過身來,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家爺爺。
  「老傢伙,我就知道你會吃醋。」謝槐抗議。
  「你少動歪腦筋了,如意可是我的寶貝。」尤雄坐起身。
  「我說生病的人,就要有生病的樣子。」謝槐一手叉腰,輕輕推開如意,取代了她的位置,站到尤雄身旁。
  「我哪裡病了?」尤雄極不服氣。
  「你以為你還很年輕呀?燒到三十九度半耶!你呀,再多燒個一天一夜,我包你永遠醒不過來。」說到這兒,謝槐可就一點也不誇張了。
  老人家平日最怕的就是感冒發燒,因為伴隨而來可能是許多的併發症,只要稍不注意,任何一個併發症都可能要人命。
  「我不是醒過來了嗎?」尤雄嘴硬,順便補上一句。「想當年,我背著渾身是血受傷的你,還不是跑過了幾個山頭,大氣有喘一下嗎?」
  又來了,又提起當年事了!如意翻翻白眼。
  這會兒,她得站到謝爺爺這一邊。
  「爺爺,我們先別談當年的事了,好嗎?這次的流感病毒聽說很嚴重,也很厲害,我看,你就在謝爺爺的醫院裡多住幾天好了。」
  「什麼?你要我多住幾天?!」尤雄差點跳起來抗議。
  「老尤,你用得著這麼激動嗎?還有,我這裡真有這麼糟?!」怕他嚇壞了如意,謝槐再度將如意拉開一步。
  「我當然得激動,你又不是不知道,山莊一天沒有我的話,會大亂的。」輕咳了幾聲,尤雄一臉嚴肅地道出自己的重要性。
  如意在謝槐的身後猛吐舌。
  雖然她不否認爺爺的重要,但對山莊主人她卻十分的嗤之以鼻!認為他沒好好照顧員工,沒照顧好她的爺爺,才讓他發燒到三十九度半,差點全身抽搐脫水才送他下山就醫。
  「就你那個有病的山莊?」謝槐的態度和如意一樣。
  「什麼有病?!」聽不得有人批評山莊!尤雄真的跳下床。
  「爺爺。」如意被他嚇了一跳,趕緊上前攙扶。
  尤雄不領情,逞強的推開她,臉色沉重嚴肅地對著謝槐說:「老謝,看在多年兄弟的情誼上,我就不計較你方才說過的話,但下一回可別再讓我聽到你批評我的山莊、我的工作或我的老闆,否則……連朋友都沒得做了!」
  「你!唉……」他的話確實讓謝槐感到驚訝,搖頭歎息了幾聲。
  見眼前氣氛尷尬,如意只好硬著頭皮跳出來解圍。
  「唉,爺爺,我和謝爺爺也知道你的性情一向耿直,盡忠職守,但你這次真的病的不輕呀,你有沒有想過,你病沒好,謝爺爺真的能放心讓你回山莊去嗎?你要讓我們擔心嗎?」
  「我……」如意的話說進了尤雄的心坎裡,歎了口氣,他抬頭面對謝槐,「對不起,老謝,我知道你關心我。」
  謝槐笑笑,真誠的說:「老尤,說真的,我們都已經老啦,」
  「是呀,老啦!」無言反駁他,尤雄垂下雙肩,感歎著歲月不留情。
  「多住幾天吧!把身體養好,確定沒問題了,你再回山莊去吧!」謝槐勸說。
  「你這麼說,我也無話再反駁你了,但是……」尤雄猶豫著,山莊裡真的有很多事得由他親自去處理。
  見爺爺連生病了,都還煩惱著工作,於是如意開口:「爺爺,不如這樣吧,我去代替你工作?」
  反正,她研究所的學分已全部修完,幫教授做的研究報告也都完成,僅剩最後的論文部分,她想,教授會允許她放假一段時間。
  「你要去代替?」
  「你要去!?」
  沒想到如意的一句話,竟讓兩位老人感到驚訝。
  「怎麼了?」如意眨了眨眼,他們的反應會不會太激烈了些?
  「不可以。如意,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讓你去山莊。」尤雄的反應尤其激烈。
  「對、對、對,關於這一點,我跟你爺爺的看法一致,你不能去山莊。」謝槐的反應也一樣。
  「你們?!」如意慢慢地瞇起眼來看著他們。
  她不能去?為什麼她不能去?而他們看起來,好激動喔!
  莫非那個山莊有問題?
  「如意,我不讓你去,是因為山莊一直是禁止女人進入的。」怕孫女追根究底的探尋,尤雄歎息道。
  「禁止?」如意更驚訝了。
  「爺爺,該不是你那個山莊的主人在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宗教儀式吧?」
  「沒有,別亂說。」尤雄瞪了如意一眼,然後才吞吞吐吐的接著說:「其實以前也不是完全禁止啦!當時山莊裡還是有聘請一些女性工作人員,直到兩年前,發生了那件事之後,山莊才完全禁止女人進入或靠近。」
  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如意問。
  別說進入山莊,連女人靠近山莊都不可以,可想而知,肯定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。
  尤雄和謝槐互看了眼,關於這件事,他只對視為兄弟的謝槐提過,連自己的兒子、媳婦,哪怕最疼愛的孫女都沒提過。
  原因是怕他們知道了真相之後,會硬逼著他辭去管家職務,回家去養老,這樣他就再也照顧不到傅家的五位少爺了。
  想想不能再與他們見面,想想他們令人感傷鼻酸的恐怖宿命,再想想已過世的老爺對他的提攜和知遇之恩,他實在放不下手。
  「事情是這樣的。兩年前,山莊裡的大少爺,就是現在主事的山莊主人,遇上了女傭阿潔的女兒,兩人一見鍾情,很快就陷入了熱戀。一個月後,大少爺獨排眾意,娶了阿潔的女兒為妻,一開始兩人仍然是甜蜜蜜的,大家也都為大少爺感到高興,誰知,好景不長,半年後的某一天夜裡,在大少奶奶傳出懷孕的喜訊之後,居然和大少爺大吵了一架。」
  「啊?」如意不懂,懷孕是好事不是嗎?而且,兩人甜蜜蜜地準備迎接另一個新生命的到來,該高興呀,吵什麼?
  尤雄抬頭望她,支吾一會兒,才歎了口氣說:「是醜聞!」
  「丑……聞?」懷孕是醜聞?除非……
  「小孩不是大少爺的!」尤雄很快印證了她的想法。
  「真是的!」最爛的愛情肥皂劇情!如意啐了聲。
  「大少奶奶在和大少爺交往的同時,也和司機阿昌交往,因為她沒料到大少爺會向她求婚,以為有錢人是看不上她這樣身份的人。
  但大少爺畢竟不同,不在乎出生背景,向她求婚了,也娶了她,但心裡一直存在著疙瘩,覺得自己配不上完美大少爺的她,竟沒跟阿昌切斷關係,還是常常私會。
  直到懷孕的消息傳出,大少奶奶害怕東窗事發,幾經掙扎之後,她向大少爺坦白。
  那一夜,我還記得那一夜,山上罩著濃霧,之後還下著大雨,大少爺衝出家中,開車下山,接著,悲劇發生了,大少爺出了車禍。」
  「……」如意念了幾聲,沒人聽見她罵了什麼。「後來呢?爺爺,你們的大少奶奶呢?」
  該不會又是最糟的肥皂劇情,丟下出車禍的丈夫,跟著情人跑了?
  「不見了。」尤雄搖頭歎息。
  果然!如意真討厭自己準確的第六感。
  「在那一夜,就在大少爺出了車禍,生命垂危的那一夜,大家忙進忙出,無暇去繡及她的那一夜,也許是良心不安,覺得無顏再面對大少爺,她和阿昌一起離開了。」
  「你們沒找過她?」啥!又是一個自私的壞女人。
  「大少爺要我們不用去找了。」尤雄一歎。「最可憐的是大少爺,他從此再也站不起來,還有、還有……」尤雄哽咽,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  如意看著他,再轉頭看看謝槐,突然說:「非常典型的PTSD症狀。」
  「啊?」
  「啊!」
  她這話又把兩個老人給怔定住,眸光一致落定在她身上,好像她說的是讓人無法理解的外星語。
  然後,謝槐先反應過來,嘴裡喃喃:「PTSD、PTSD,啊,對!」
  「PTSD是什麼東西?」尤雄抬手頂了下謝槐的手肘問。
  謝槐正想開口講,但如意已早了他一步,貢獻出這幾年來自己的所學:「爺爺,所謂的PTSD,是指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。」
  「心理有問題?!」尤雄怔愕的瞪大雙眼,但很快的又板起臉孔,用極嚴肅的口氣教訓起如意:「臭丫頭,就算你是我最疼愛的孫女,我也不准你說大少爺心理有毛病!」
  「爺爺!」如意歎了口氣,噘起嘴。
  她什麼時候說那個男人有問題啦?
  轉向謝槐,她求救。
  謝槐與她對望了會,瞭然地一笑,伸來一手拍拍她的肩,輕咳了幾聲。
  「喂,我說老尤,關於這點,是你誤會如意了。她所說的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,指的是一種心理壓抑的反應,你要把它說成是心理疾病也可以,但並沒有那麼嚴重。
  你知道的,人在面對刺激過大的傷害時,常會有壓抑恐懼的反應產生,而過度壓抑的結果,常會使腦內深處的海馬回之處留下銘刻性記憶,以至於每每遇到相似線索性觸動時,當事人的眼簾腦海就如放映電影一般,將過往不願記住的畫面一一呈現,揮之不去,而此種來自腎上腺與荷爾蒙分泌異常的中樞神經亢奮變化,時常導致……」
  「停!」尤雄突然喊停。越聽越複雜,再聽下去,他也是有聽沒有懂。
  「怎麼了?」難得發表高論,卻被中途打斷,謝槐有點意猶未盡。
  「沒有怎麼了,你現在只要告訴我,我們該做些什麼?要怎麼做?」聽他這麼一提,大少爺確實是有這些症狀。
  呃……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?唉,好怪的名詞!
  「爺爺,我有辦法。」如意插話。
  「你?」
  「你!」
  兩個老人又異口同聲地看著她。
  「別忘了我是學什麼的,還有……」如意神神秘秘地一笑。
  「還有什麼?」兩個老人同樣不放心。
  「我這次的論文,研究的就是這個毛病,優越高傲的人,一旦遇到無法承受的創傷或挫折時,所顯現出的對應症狀,我推論將會更嚴重,所以該如何從事心理性的介入,何時介入,如何催化,用何種方法使他恢復,是我這次論文的重點。」
  「聽你說得好像要把大少爺當成試驗品!」尤雄不免擔心。
  「不是試驗品,是幫他走出陰霾。」如意抗議。
  「聽你說得是不錯,但是……」尤雄猶豫著。
  「爺爺,反正你也離不開這裡,因為我相信你感冒沒好,謝爺爺是不會放你出院去的,所以還是讓我去幫你做管家的工作吧!」
  「這個……」怎麼可以!
  別說他不放心,連最基本的一關,孫女都過不了。
  因為她是女人!
  如意真的很想去見見那個心理受創的高傲男人,於是她拚命的朝著謝槐眨眼睛。
  謝槐收到她的暗示,微微一歎,真幫她講起話來:「老尤,我看這樣也好,搞不好如意真能幫到你的大少爺也說不定,何況你現在高燒也還沒完全退,說什麼我是不會讓你出院的!」
  「這……」尤雄的眉頭蹙緊,「好吧!不過……如意呀,你未必能過關,因為山莊是不讓女人進去的。」
  「如果我能進去呢?爺爺,如果我能進得去,你是不是就答應讓我待著?」
  「這怎麼可能?就算山莊的人讓你進去,大少爺也一定會把你給趕走。」尤雄警告的說。
  「如果我能讓他留我下來呢?」
  「不可能!」依尤雄對傅學廉的瞭解,這絕對不可能。
  「如果能呢?」如意執意要問。
  「如果能的話,你高興待多久就待多久。」尤雄咬牙著說。
  「那……」如意眨了下眼,笑著,「那如果我可以的話,爺爺你就好好的留在謝爺爺這裡度個半年的假,再來個全身健康檢查,怎麼樣?」
  「如意、如意。」謝進成好不容易在F大校園長長的醫科走道上,找到了如意。
  他是謝槐的孫子,跟如意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,不過早如意好幾屆,現在已經是個很優秀的復健科醫生,聽說他今年可以順利的拿到博士學位。
  「進成哥,是你呀!」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,如意停下腳步。「你今天又回到學校來演講嗎?」
  「沒有,我是專程來找你的。」謝進成搔搔一頭短髮,快步來到她身邊。「我今早聽爺爺提起了,你真的要去那個山莊嗎?」
  「嗯,等一下跟教授遞上假單後,我就出發。」如意點了下頭,繼續往前走。
  謝進成緊跟在她身旁。
  「這樣好嗎?聽爺爺說,那個……」
  「沒有什麼不好的。」怕他又企圖說服她,如意突然停住腳步,昂起臉來對著他一笑,表現出她的堅決。
  「如意,我只是擔心……」並不是要否認她的想法和作法,但她一個女孩子,很難讓人放心。
  「我知道你關心我,進成哥。」如意又打斷了他的話,對著他咧開笑容,「放心啦!我只是去我爺爺工作的山莊住一段時間罷了,又不是桃太郎,要上山去打魔鬼,你哪需要那麼擔心呢?」
  她的幽默總是能讓人會心一笑,但堅決的態度卻也讓想說服她的人感到挫敗。
  「你這麼說是沒錯,但我聽爺爺提起,那個山莊的主人有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的症狀,這樣的人很難說何時會有什麼激烈的行為反應出現,何況山莊不是禁止女人接近的嗎?還有……」
  「還有,我現在不正好在寫有關PTSD的論文嗎?」如意又截去謝進成的話,知道他只要話匣子一開,想說服人接受他的看法和觀點,就會沒完沒了。
  「你這麼說是沒錯。」謝進成一歎。
  當初如意選了這個題材,他還曾經舉雙手贊成,現在若說了反話,豈不是自打嘴巴?
  「那不就好了。」如意又衝著他一笑。
  「如意……」謝進成看著她,欲言又止。
  「什麼?」如意收起笑容,最不喜歡見到的就是他一臉嚴肅的模樣。「進成哥,你不知道一個人如果太常板著臉孔,是會變老的。」
  「我……」謝進成一歎,知道自己又說不過她了。「總之,你自己要小心一點,知不知道?」
  「知道啦,你就別為我擔心了,何況我又不是要去非洲肯亞那種動物保護區,你還怕山莊裡的人吃了我?」見他眉宇間堆著憂愁,如意哈地一笑。
  「如意。」他就是擔心她太樂觀呀!
  「我會沒事的。你等著看吧,搞不好不用一個月,不,或許是兩個月,總之,不會超過三個月,我就能把傅家的那位大少爺給醫治好也說不定。」
  看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,謝進成一下子也找不出話來反駁,更重要的是,他並不想潑她冷水,打擊她的信心。
  「如意,總之……你還是小心一點。」
  「我知道。進成哥,你不用太擔心,何況我還有手機,如果真有任何事的話,我絕對會直接撥手機給你。」如意對他笑著。
  如意轉了兩次車,又換搭一次便車,終於來到山莊門口。
  看著眼前高大的青銅色雕花門,如意抬起一手來遮住刺眼的陽光,又往門裡望了眼,門很高、很大,給人一種陌生、冷漠又隔離的感覺。
  如意深吸了口氣,伸出一手往一旁的對講機輕輕一按。
  很快地,對講機的那端傳來了聲音,她只解釋了幾句,門就傳來嘎啦嘎啦的響聲,銅雕門往內滑開。
  這麼簡單?!
  甚至此她搭車上山還容易?
  如意往門內看了眼,有點意外自己居然如此簡單就能進入這座山莊。
  原以為她得費一番口舌,至少得硬著頭皮打一場戰爭,才能進入這個女人勿進的禁地。
  又吸了口氣,如意朝著天空看了眼,舉步往內走。
  電動銅雕門的嘎啦響聲仍在,不過這一回是停頓了下後,慢慢地逆轉,大門在如意身後緩緩合上。
  如意停下腳步,忍不住轉頭往身後看了眼。
  有種奇妙的感覺在心頭油然而生,她彷彿由一個世界,進入了另一個世界,而那道大得離譜、堅固得令人打寒顫的青銅雕花門,則是阻隔著兩個世界的結界,門的外頭烈陽、微風、樹韻、花香,門的裡頭則是陰寒、幽暗、封閉、無光。
  忍不住看了眼天空,天空仍湛藍得讓人驚歎,如意搖了搖頭,搖掉腦中遐思,邁開步伐,沿著車道往內走。
  她原以為,得走到車道盡頭,才能見到人,但不過走了四、五分鐘,八個男人慌慌張張地朝著她跑了過來。
  「阿山呀,你真是笨死了,平時說你呆你還不承認,現在你差點把大家都害死,罵你呆,你該沒話說了吧?」
  被叫阿山的人極不服氣,「我哪裡呆了?我也是沒辦法好嗎?她說她是尤叔的孫女,是來找大少爺談談關於尤叔病情的事呀,我能夠不放她進來嗎?」
  「你還敢頂嘴?!我看你不只呆了,你是連腦袋都不想要,才敢忘了山莊不准女人進來的規定!」
  「要不然,你們教我呀!這種事要怎麼處理?我總不能讓尤叔的孫女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門外吧?」
  「這……」罵他的人嘴巴張了張幾回,歎道:「算了,人進來都進來了,等一下先攔下她再說,免得被大少爺發現。」
  隨著這句話說完,他們剛好來到如意面前。
  見到她的剎那,眾人的眉頭一皺,一致閉上了嘴,大家你看我、我看你一會兒,同步往天空一歎,垂下雙肩。
  「死定了!」有人說.
  死定了?!
  是說……她?還是他們?
  如意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們。
  「對不起,初次見面,大家好,我爺爺是尤雄,他說平日多虧大家照顧。」
  「更該死了!」又有人出聲,然後眾人非常一致的歎息。
  更該死?!
  如意不解的看著大家,「請問……」
  「我看,這下我們大家麻煩大了。」這是結論,由八個男人中,長得最胖,看起來最粗獷的男人說出。
  「阿峰,你覺得這次我們大家會一起被大少爺給丟出山莊去嗎?」有人問,跟粗獷的男人不同,他看起來又瘦又小,活像枝竹竿一樣。
  「很難說。」搖頭歎息的是位約莫六十歲上下,蓄著一把落腮鬍的老者。
  「對不起,請問我……」如意實在不喜歡被漠視的感覺。
  「我覺得應該不只被丟出山莊,恐怕大少爺會要我們全都滾下山。」蓄著落腮鬍的男人繼續發表他的高論。
  想當然爾,大家還是一致地忽略她。
  如意輕咳了下,提提嗓子,決定來個大尖叫,好一次解決掉被漠視的問題。
  「她長得太漂亮了!」所以,準死無疑!
  這突然的一句話,似天外飛來一筆,讓如意的尖叫在喉間轉了幾圈,卻怎麼也喊不出口。
  「沒錯,你們大家瞧瞧,她長得一點也不像老尤,那對春山似的眉、能電人的眼波、漂亮的臉蛋、模特兒般的五官,還有白泡泡細綿綿的皮膚,真糟,真的很糟,這一回我們大家趕緊各自打通電話回家,要家裡幫我們準備好棺木吧!」
  準備棺木?!
  會不會太誇張了些?
  這下,如意啼笑皆非。
  他們到底是在褒揚她,還是貶低她呢?
  扭扭脖子,她整整嗓音,開口:「呃……對不起!」
  大夥兒還是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,繼續談論著他們的話題,甚至有人誇張的開始討論起一會兒後該用何種方法落跑。
  如意吸呼了幾口大氣,鼓足胸腔空氣,使出難得的河東獅吼:
  「對、不、起、大、家!」
  這吼聲夠驚人,雖沒響徹雲霄,但也震人耳膜。
  討論聲終於停止,圍在如意周圍的男人們瞬間定格,有的嘴巴張得大大地、有的剛好在摳鼻子、有的在搔癢、有的則是張口打呵欠,但他們的目光卻同步落在如意身上。
  「呃……對不起、我需要自我介紹一下嗎?」如意先輕咳了聲,一改方才河東獅吼的嗓音,甜甜地問。
  「你是管家尤叔的孫女。」開口的正是放她進山莊的阿山。
  「這下慘了,必死無疑,連聲音都……」名叫阿峰的粗獷男人突然說。
  然後八個男人一起尖叫、呻吟,看在如意眼中,禁不住要懷疑,他們都瘋了嗎?爺爺到底是怎麼長期跟這夥人一起工作的?
  「我有什麼問題嗎?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大驚小怪?」如意一對柔亮亮的眼朝著四周轉了圈,有點不安的問。
  「我們大驚小怪?她居然說我們大驚小怪耶!」瘦得跟竹竿似的男子大喊。
  「要不是看在你是尤叔孫女的份上,我們一定馬上把你丟出去。」留著落腮鬍的老伯說。
  「我……」如意一指指著自己,不明瞭他們的敵意何來。
  見她茫茫然,一副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何錯的模樣,放她進山莊的阿山靠了過來、伸來一手,同情似地拍拍她的肩膀。
  「你別怪大家了,第一,你錯在你是個女人;第二,你錯在你長得太漂亮;第三,你錯在剛好你的聲音又很好聽;第四,你不該留一頭又直又長的頭髮;第五,你不該穿裙子,第六……」
  說不下去了,阿山用力一歎。
  「我?」如意啼笑皆非,好荒謬的論點。
  「總之,我們死定了,而你……也死定了!」名叫阿峰的粗獷男人搖頭歎息著說。
  「其是他媽的!為什麼老尤要生個孫女,而不是孫子呢?」這是蓄著落腮鬍的老伯的說法。
  「這怪不了我爺爺,因為生我的是我的爸爸和媽媽。」如意想發出噓聲了。真是一群瘋子!
  她正想再繼續抗議,一陣低沉的嗓音傳來,似疾雷一樣的打中大家,瞬間,眾人嚇得差點拔腿就跑。
  「你們在吵些什麼?太閒?都不用工作了嗎?還有……是誰放這個女人進來的?!」
  如意注意到了,那聲音是透過擴音器傳來的。
  直覺轉身繞了圈,她很快發覺到左前方,一棵樟樹上掛著一個蜂箱式的擴音器,而擴音器的旁邊有著黑色塑膠製成的球體,如果沒猜錯,那百分之百絕對是所謂的網眼監視器。
  誰會在這山莊裡裝上這東西呢?
  想都不必想,鐵定是那個人了!
  山莊新一代的掌權者,傅家的大少爺,那個可以被判定為PTSD患者的冷漠男子,傅學廉。
  如果沒猜錯,如意相信,整個山莊中,一定不只這一處裝有這種監視設備
  而以他這種坐在屋裡,透過監視設備來觀察山莊所有情況的行為,如意幾乎已可以判定,他絕對需要她的幫助。
  「我就說我們會死。阿山,你皮繃緊一點,等一下大少爺問起,你最好一肩扛。人是你放進來的,別把我們拖下水。」
  不知是誰補上了這句,總之,大家也沒心情追究,全都膽戰心驚,就怕一會兒後難逃一同被驅逐下山的命運。
  該怎麼形容他呢?
  猶如意看著眼前的男子,他有一張極為俊美的臉龐,眉毛濃密通中、雙眼炯炯有神、鼻樑高挺迷人、嘴唇厚薄恰好,微勾的嘴角甚至洩露著他高人一等的傲氣,他有一頭過肩的黑直長髮,以髮帶在腦後隨意的束緊,整體上看來,給人一種奪人心魄的魅力,美中不足的,是他從左眼角一路往下延伸到耳後的疤,和此刻他正坐在輪椅上的遺憾。
  其實,如意覺得,他臉上的那道疤痕,也不是真的難看,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那疤痕可以為他過於俊美的臉加分,讓他看起來更有男子氣概。
  至於雙腳……
  不覺地,如意的眸光往下拉,落在他踏在腳墊上的雙腿。
  真的無法再站起來了嗎?
  「你是誰?」被打量的同時,傅學廉先開口。
  他也同樣的從頭到腳細細看過如意一遍。
  她,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,從髮型到穿著,還有那對細細的柳葉月眉、動人明亮的黑瞳、小而翹的鼻子、看起來極富彈性的柔嫩雙唇、精緻漂亮的臉蛋,她百分之百是個亮眼的美女。
  有一剎那,傅學廉感覺內心深處,某個冰封著的幽暗角落正在崩解,射入淡淡光暈。
  「呃……」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,如意嚇了一跳,一時答不出話來。
  「報告大少爺,她是尤叔的孫女啦!」站在一旁的阿山趕緊幫忙回話。
  傅學廉的雙眸似利劍一樣的掃向他,嚇得阿山渾身發冷,連退了數步,閉起嘴閃到一邊,再也不敢張口。
  「我問,你是誰?」他又問了一次。
  這一次,如意已完全鎮定下來,尤其在見到他對阿山的態度,還有凜冽得讓人發冷的神情之後,她對他愈加產生了興趣。
  她絕對要改變他,這個既高傲自大,又撇不開創傷後自卑心態的男人。
  「剛剛阿山不是說過了嗎?大少爺,我是你的管家——尤雄的親孫女,我的名字叫作猶如意。」她走向前,大方地走向他,對著他伸出一手。
  阿山嚇得躲到阿峰身後,他想,他絕對死定了,至少這一次絕對逃不了被辭退的命運,尤其在如意竟然當個大少爺的面前喊出他的名字後。
  唉,早知道方才在進屋前就不該跟她握手,做起自我介紹的蠢事。
  「我不管你是誰,你進我的山莊做什麼?」徹底漠視她伸過來示好的一手,傅學廉繃緊臉色說。
  難道尤叔一點都沒告誡他的孫女,山莊是不准女人進入的?!
  「你說……我是來做什麼的呢?」看著自己的手僵在空氣中,如意一歎,但臉上不忘擠出最燦爛的笑。
  那笑容很燦爛,但也很刺眼,至少對傅學廉來說。
  他討厭女人的笑,尤其是像她這種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子,尤其令他感到厭惡。
  「我管你是來做什麼的,阿泰,把她轟出去。」轉動電動輪椅,他瞪了她最後一眼,不想再與她交談。
  如意看著他的背影,見他那高傲中隱隱顯現的孤獨,心頭不覺地一酸。
  「啊,原來爺爺賣命了一輩子,為他付出一生青春工作的老闆,竟是這種無情的混蛋!」心一狠,她故意開口說。
  這話一出,不僅傅學廉停下了挪動輪椅的動作,轉回身來,連一旁好不容易終於卸下心中巨石的員工們,無一不瞪大眼,偷偷抽了口冷氣。
  「你說什麼?」傅學廉瞇起了雙眼來,俊顏上顯露出難得的怒容。
  他從不用生氣的,至少在過去的生活中,山莊的員工們夠瞭解他,不用等到他發怒,那冰冷的容顏、可怕的眸光,就能將人給殺死一千一萬遍。
  「我為我爺爺感到不值呀!」如意撇了撇嘴,對付這種人,她決定端出激將法。
  「你敢再說一次?」電動輪椅嘎啦嘎啦的轉動聲再度傳來,傅學廉已向到她面前。
  「我當然敢呀,為何要不敢說呢?不知道大少爺你聽說過,有理走遍天下、無理寸步難行這句話嗎?
  我呀,是專程的趕上山來跟你報告我爺爺的病情,而你的態度卻可惡極了,虧我爺爺還擔心他的老闆會關心他,真是看錯眼了!」
  如意故意地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誇張,聲調抑揚頓挫,總之是為了製造絕佳的戲劇效果。
  「你……」傅學廉氣得額冒青筋。
  任誰都聽得出來,她是明諷著他是個糟糕透了的老闆,不僅不關心自己員工的病情,還對著上山來稟報的人大發雷霆。
  他也不願意呀,誰教她……是個女人!
  「現在,你說也說完了,可以走了吧?」瞪著她,自從兩年前的車禍之後,傅學廉感覺自己已有多年,沒有看著一個女人這樣久了。
  「說?我有說什麼了嗎?」如意的動作好誇張,甚至還轉了圈,朝著周圍的人看了遍,似在徵詢大家的同情和意見。
  但眾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只能投給她抱歉同情的眼神,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多說一句話。
  「夠了!」傅學廉討厭極了她的動作,他明白那是若有似無的暗喻,擺明了在挑戰他。「你有什麼話想說,就趕快說一說,說完,你就馬上滾!」
  兩人的眸光在空氣中交會,只差沒炸出火花。
  「我爺爺要我回來跟你說一聲,醫生說他得休息一段時間。」如意噘了下嘴,收回目光後說。
  「還有嗎?」傅學廉問。
  如果沒事了的話,意思非常明顯,就是要她滾蛋!
  「當然還有。」如意怎可能如他所願?
  「……」傅學廉忿忿地瞪著她,嘴裡咒罵了些什麼,但沒人聽得清楚。
  「我爺爺擔心他不在山莊的這段時間,他的工作會沒人可以頂替。」如意說著,故意再次迎上傅學廉的目光,表明了一點也不怕他,甚至有與他槓上的準備。
  「說的也對,尤叔的工作挺麻煩的。」
  「是呀、是呀,我們已經抽不出人手來分攤尤叔的工作了。」
  「我也這麼認為,何況……」
  聽到尤雄可能得住院一段時間,幾個山莊的員工們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了起來。
  見他們交頭接耳的說著話,傅學廉心中怒火一下子又迸了出來,一對銳眸朝著四周狠掃了圈,竊竊私語的幾個人馬上安靜了下來。
  「你的意思是想怎樣?」他的聲音由牙縫中被逼出來。
  「我先聲明。」如意邊搖頭,邊舉起一手,一副發誓的模樣。「絕對不是我的意思,大少爺,是我爺爺的意思。」
  「快說,」這兩個字幾乎是用吼的。
  周圍圍觀者又嚇得偷偷往後,退離兩人數步。
  「爺爺要我到山莊來代替他。」如意看著傅學廉,差點掩嘴笑,只有眼尾餘光洩露了她的笑意。
  「不可能。」想都不必,傅學廉大聲拒絕。
  「你怕我?」
  「我怕你?」她竟讓他產生一股想殺人的衝動?!
  就算兩年前,他的妻子背叛了他,他也只是傷心難過、悔恨挫敗,卻從無這樣想殺人的衝動。
  「是呀!」如意與眾人不同,似乎一點也不怕他的冷漠和怒顏。「你要不是怕我的話,又為何要拒絕我留下?喔!莫非……」
  她的聲音突然一頓,像疾奏的樂章先不斷地將曲子飆高,在扣人心弦的地方卻突然地讓樂聲斷絕,引人驚歎和期盼。 「莫非什麼?」直覺一問,傅學廉才感到有一種遭人設計的感覺,但話已脫口。
  「我說呀,莫非你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老闆,不顧員工發高燒需要住院休息,卻硬要他回山莊來為你工作?」
  「我才不需要!」果然如他直覺所想,她是在拐彎罵他。
  「那就讓我留下。」如意順水推舟。
  「這跟你留不留下無關!」傅學廉怒瞪她。
  「當然有關。」如意一點也不怕他,跟他玩起了吹鬍子瞪眼的遊戲。「你不讓我留下,我爺爺又不放心他的工作,那麼你的意思難道不是硬要他回來山莊工作,不肯讓他休息嗎?」
  「這是兩碼子事!」這個女人,他發誓,總有一天一定要親手掐死她!
  「是同一回事。」也不怕他是這山莊的主人,如意激動得雙手叉腰。「你不肯讓我留下,要不是有虐待員工的傾向,要不,就是你怕女人!」
  「你!」傅學廉咬牙切齒、瞪凸了眼。活了三十二年,從沒人敢這樣挑戰他。
  「如何?」如意也懷疑自己的膽量從哪裡來。
  看著她,傅學廉氣憤地粗咒了聲,忽地,有個念頭閃過腦海: